我與陳定川先生 ~張榮健
民國七十一年,我剛剛搬進大園新興路附近的一棟透天新社區,不久便遇到當兵時的連長陳榮皓先生,他就住在我家斜對面,從此,我們便常互相來往,一起聊天,並且談些工作上的心得。那時,他已經在永光公司任職了好幾年。
陳榮皓先生軍人出身,個性上有稜有角,凡是看不過去的,就直接放炮,有點地下工頭的味道。後來他當上永光公司第一任工會理事長,代表勞方向資方爭取應有的權益。他對我說,他在公司天不怕地不怕,就只對一個人沒輒,那就是董事長陳定川先生,因為陳定川先生對待員工太照顧了。每個星期三,陳定川先生到工廠巡視時,一定到工作現場問候每個同仁,噓寒問暖,誠意十足,一點都不做作,讓同仁們倍覺窩心。
有一段時間,陳定川先生大概因為忙碌關係,沒到廠內問候同仁,同仁們上班情緒浮躁起來,陳定川先生特地請教陳榮皓先生是怎麼回事?陳榮皓先生就直言建議,希望董事長每個星期三到工廠時,仍像過去一樣,能到工作現場問候同仁。陳定川先生從善如流。所以,不久工廠又恢復了一片和諧景象。
有一年,永光公司舉辦尾牙餐會,餐會中有摸彩活動。有個同仁在摸彩時獲得一台電冰箱,但是連喊三聲,他都不在場,主持人依規定宣佈放棄另摸。後來這位獲獎的同仁向陳榮皓先生反映,說是當時他去辦公室接聽電話,處理公務,希望陳榮皓先生能為他爭回冰箱。陳榮皓先生相當為難,因為獎品已經另外易人,要如何追回?陳榮皓先生向上層層反映,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大家愛莫能助。陳榮皓先生本想放棄爭取,但是得獎的那位同仁一直纏著央求,他只好硬著頭皮向陳定川先生報告,陳定川先生聽後,請他調查尾牙摸彩時,發生像這種因公務而失去獎品機會的同仁有多少?共需多少錢?陳榮皓先生調查的結果,共約二十多萬元。沒想到陳定川先生當下決定,由公司撥出這筆錢,補發給那些因公而失去獎品的同仁。這項決定,讓陳榮皓先生大為感動,在他離開永光公司很多年之後,還常常跟我談到這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在三十八歲擔任大興高中校長,那時正值年輕氣盛,雄心萬丈,頗以天下興亡為己任。除了在校內盡心教育事務外,還希望能對台灣社會的文化氣氛有所貢獻。恰巧,當時擔任大園民眾服務站的主任鄭基良先生,他是個哲學博士,也是個有心提升社會文化的學者。有一次,我們在聊天時,永光公司的經理呂玉山先生來訪,他在聽過我們的談話後,對我們說,他們公司的董事長陳定川先生也是個對文化教育很熱心的人,他願意介紹給我們認識。由於過去我常聽陳榮皓先生提起陳定川先生的故事,當然十分迫切想要認識他。不久,我跟鄭基良博士,以及陳定川先生,就在國際機場過境旅館的咖啡廳見面,三人從下午兩點聊到晚上六、七點,相見恨晚,意猶未盡。
陳定川先生建議,我們在大園鄉組織一個讀書會,號召鄉內喜歡讀書的人,每個月定期聚會一次,共同討論一個主題,只要有了成果,以後這氣氛一定會擴散至其他鄉鎮,甚至其他縣市。這樣,我們也算對社會有些貢獻了。我們接受陳定川先生的建議,開始吸收成員,展開討論,大家都認為收獲良多,很有意義。後來我們又把這個會擴大為「桃園縣知新文化學術研究會」,會員有六十多人,其中包括各級校長、教授、醫師、律師、民意代表等,雖然一、兩年後陳定川先生由於事務忙碌而未繼續與會,改由呂玉山先生代表參加,不過我還是很感謝陳定川先生的推動,才讓我的理想有所實現。
大興高中原來是所職業學校,設有七、八種職業科別,但其中偏偏沒有化工科,因為當時化工科並非熱門科系,學生們喜歡讀的是汽車科、資訊科之類。可是我總覺得化工是基礎工業,永不沒落,實在有設置必要。而學校董事會因考慮萬一花了太多設備卻招生不好的後果,遲遲不肯答應讓我成立化工科。我曾跟陳定川先生談起這件事,陳先生要我估算看看,成立化工科最少須花多少錢?他可以資助一些。我請廠商算過,最少也要七十萬元。但是以後我不曾再向陳定川先生提起,因為我想,就算陳先生資助我二十萬元,其他五十萬元恐怕董事會也不會通過。
沒想到陳定川先生竟還記得,向我主動提起,我只好照實據陳,陳定川先生說:「永光公司支援貴校一百萬元,讓你可以更好發揮。」
我嚇一大跳,起初喜出望外,認為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接著,想想不對,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陳定川先生在資助我的背後,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
那時候很多中南部的學生來到大興高中半工半讀,許多工廠都來找我建教合作。我想,陳定川先生支援學校一百萬元,會不會希望我提供學生人力,到永光公司打工?如果是這樣,就不太妥當,因為一條牛不可能剝兩層皮,學校獲利的話,學生一定吃虧。
我很坦誠地向陳定川先生陳述我的隱憂,沒想到陳先生笑笑說:「我們公司的碩士就有十多位,大學畢業有上百個,最基礎的工人最少都要高中以上。」言下之意,我們那些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學生,他根本從不考慮。
我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態度,到現在都還覺得羞愧不已,而陳定川先生大人大諒,沒有見笑,更令我欽佩得五體投地。
「如沐春風」這四字本來是形容當老師的,但是放在陳定川先生身上是最貼切不過了。凡是跟他相處過的人,一定都跟我有一樣的感覺。而陳定川先生也一直以「像個老師」自喜。他曾經對我說,有一次他去理髮,理髮師問他從事什麼行業?他反叫理髮師猜猜看,理髮師說:「你是老師。」他聽了很高興。
「樂觀、和藹、積極、善良」大概可以表現出陳定川先生的人格特質。有一次我跟陳定川先生一起吃飯,席中我向他吐了一些苦水。他馬上勸告我說:「我們要說積極的話,才會有積極的想法。」回家之後,我把這件事告訴內人,從此以後,我若在內人面前說些消極或洩氣的話,內人就提醒說「永光董事長不是要你說積極的話嗎?」這一招果然令我馬上改變態度。
那本「往高處行」的傳記,寫得真是好極了,顯然見得的是,作者曾玉明小姐真的有深入到陳定川先生的精神領域裡,不知是曾玉明小姐的用心,還是陳定川先生那股強而有力的感染力量?我想一定兩者兼是,我看著字裡行間所描述的陳定川先生,就跟我所認識的陳定川先生一模一樣。只是,有很多有關他的奮鬥歷程,我是從書上才得知。過去,我一直還以為他的創業是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呢!
現在,我在觀音鄉經營「張校長森林學校」,位置就在永光一、二、三廠的附近。很多永光同仁都把孩子送來就讀。雖然我已經六十歲了,雖然我的學校已經有了一些知名度,但是我仍然在繼續擴建校舍,增加設備,我仍然懷抱著一個「偉大志向」,要讓我的學校成為全世界最精緻的學校,我不是想賺很多錢,我只是想實現我的教育理想。
當然,我也會碰到挫折時候,不過,我只要想起陳定川先生給我的種種鼓勵,我就像「卜派吃了菠菜一樣」,頓時精神百倍,繼續往前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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