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高處行

2011年4月23日 星期六

孫震 / 前台灣大學校長

凡事盡忠心  孫震

 這本由曾玉明女士為永光化學創辦人陳定川先生所寫的傳記,述說過去六十年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一位台北縣土城礦工家庭出來的孩子,如何以小學畢業的學歷,從一家化工廠工友開始,一路上學習、成長,開疆闢土,終於在化學工業領域中建立自己的企業王國。永光不但在技術上居於世界尖端地位,而且在善盡企業公民責任方面樹立典範。

        這是一本很好的勵志書。陳定川先生刻苦奮鬥的故事,告訴所有年輕人,在任何窮困的環境下,都可以憑藉自己的品德和努力,突破困境,創造美好的前途。這本書也透露成就一位受尊敬的企業家所需要的人格特質,如盡責、好學、正直、寬厚、進取和信仰,我想簡單加以闡述。
        盡責:對受付託的事盡心負責,是為人信賴的重要條件。聖經上說:「你在少數事上盡忠心,我要讓你在很多事上當家做主,共享主人的榮華。」(馬太福音二十五章二十一節)陳定川先生很小就表現了這種凡事盡心負責的態度。他初次就業在麵攤做幫工,一次推麵攤車回家,為了下坡路攤車下滑,不惜用自己的腳阻擋,以致負傷回家。後來他在中華化工當工友,從掃地、倒茶、整理環境到搬東西,跑腿、招呼客人,一切打雜的工作,都盡心負責、沒有半句怨言,贏得工廠上下讚賞,讓老闆干漢城先生另眼相看,覺得是一位可造之材。干先生成為他第一位貴人,對他後來職業和事業上的發展有很大幫助。古人說自助人助,我們可從陳先生身上得到證明。

        好學:好學不倦是知識的活水源頭。陳定川先生少年時期,儘管工作忙碌,不由自主,仍然用晚上的時間讀夜校,在老松初商和台北高商先後完成初商和高商的學業。他在中華化工的職務,也從工友、總務,到總公司會計,然後負責業務。服役時期,繼續利用晚上時間,到台大夜間部讀學分,進修國際貿易和成本會計。一九六三年考取淡江大學夜間部,由於工作關係,一九六九年才畢業。後來為了增益管理知識到東海大學讀行銷,並且遠渡重洋到柏克萊加州大學研習管理。除了書本上的知識,陳先生也從前輩和朋友身上學習他們的長處。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不斷學習,不斷進步,才能有知識、有眼光、帶領團隊「往高處行」。

        正直:正直就是誠實不欺,不違背自己的良心,也不欺騙別人,不做苟且的事。以正直的作風經營企業,利潤來自創造了增加的(經濟)價值(added value),個人的利益才會和社會的利益一致。為人正直,行事端方才會令人從心裡敬佩。陳定川先生因為正派經營,不招待日本來的客戶上酒家,雖然失去了客戶,但他正直的名聲卻流傳到日本,贏得中外化成若松正社長的友誼,長期 派遣專家來台灣,協助永光化學提升技術水準,奠定了永光早期發展的基礎。

        寬厚:陳定川先生做員工的時候,聽到老闆們聚在一起,以能用最低工資僱到工人為能事,心想將來自己當老闆,當以多付工資為光榮。他向老闆報告業務推動情形,總是不忘說別人的貢獻。等自己成為負責人,他以寬厚的心對待員工,欣賞他們的優點,肯定他們的價值,誠懇互動,使永光成為一個合諧團結的大家庭,共同解決問題,共同學習成長。 正直與寬厚也表現於永光「正派經營,愛心管理」的企業文化之中。

         進取:企業必需追求知識和技術進步。不斷提升產品品質,創造新產品,才能在快速成長的全球化世界經濟中,擴張版圖。陳定川先生除了自己不斷進修學習外,並邀請後來擔任中原大學校長和他同為基督徒的張光正教授,帶領中原商學院的教授為永光化學中高階經理人講授企管課程,以提升永光經營團隊的管理能力。陳先生又和英國曼徹斯特化學系建立良好關係,邀請教授來台,協助永光提升技術水準,並持續派人到曼徹斯特進修博士學位,壯大永光的研發團隊,使永光的產品從傳統染料逐步進入高科技特用化學品的領域。目前永光的紫外線吸收劑經過二十年努力已開始獲利成長,又向原料藥、電子化學品與奈米材料等高科技產品邁進。

        信仰:陳定川先生是虔誠的基督徒。宗教信仰幫助他在困難的時候堅定信心,也幫助他通過財富的考驗,保持心志單純樸實。他以謙卑的心不斷學習,追求不斷的進步。財富不是他努力想達到的目的,而是努力本身的結果。他一心想做上帝在地上忠心的管家,努力活出基督徒的良好形象。德國的經濟史學家麥克斯‧韋伯(Max Weber)說:「資本主義並非貪得無饜,反而是有節制的賺錢。」賺錢只是理性努力的結果。可能很少人注意到,其實這種精神正是我國傳統儒家思想的核心價值。「正其誼,不謀其利。」(漢書‧董仲舒傳)孔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論語‧衛靈公)可惜當前資本主義捨本逐末,過分熱心追逐財富,有時候不擇手段,以致造成種種弊端。孔子說:「放於利而行,多怨。」(論語‧里仁)

        我讀本書最感動的,不是陳先生創立永光化學後商場得意的成功史,而是他小學畢業離開土城老家在台北做麵攤小工,露宿街頭,後來在板橋中華化工做工友,每晚跋涉過新店溪到萬華讀夜校,在那段艱辛歲月中,他所表現的樂觀、勤勞、不憂不懼。其實陳先生少年時期並無遠大的理想,也未設定偉大的目標,但他凡事盡忠心,在任何忙碌和困難的情況下,都努力追求知識和進步,已經可以保證他未來的成功。陳先生如果不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也會在別的事業上有貢獻,受人尊敬。

        我來板橋已經十五年,先住江子翠,兩年前搬到火車站旁。讀這本傳記,感覺少年陳定川的活動隔著六十年時光,就在我今天附近,似乎相去未遠。從我家旁邊中山路乘車過光復橋到台北市,就是陳先生當年到萬華西園街念夜校的路線。但我過去從未到過土城。最近為了寫這篇序文,特別搭捷運到土城,想感受一下陳先生小時的環境。經過和平路、中正路、中央路,從興城路走回捷運站,一路上街道整潔,商業完備,高樓處處,已是現代化城市規模。現代經濟成長時代社會變化快,六十年間滄海桑田,舊日的田野阡陌已不可尋。不知今天金錢和權勢迷惑的繁華社會是否還會孕育出當年陳定川一樣心志單純、凡事盡忠心的質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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